图为赵元任。
生 平
赵元任（1892-1982年）字宜仲，江苏武进人，一八九二年生于天津。他的六世祖赵翼是清朝乾隆进士，著名史学家兼诗人，著有《二十二史札记》、《殴北诗钞》等。祖父赵执治，在直隶磁州、祁州、冀州做官，一家三代常随之迁徙。父亲赵衡年，中过举人，喜爱昆曲，善于吹笛。母亲冯才荪，能赋诗填词。亦精于昆曲，是个才女。双亲的喜好，使他从小受到民族古典音乐的熏陶，对其后的音乐创作颇有影响。一九〇〇年祖父病故，时义和团运动席卷河北，赵元任随全家回到老家，常州居住。童年一直在家塾接受中国传统教育，十一岁父母双亡。
赵元任从小对语言极有兴趣，常留心各种方言口语，且一旦学会，能说几种北方方言。十四岁进常州溪山小学，开始接受新式教育，并从这年开始写日记，数十年来几乎没有中断。一九〇七年进入南京江南高等学堂预科（相当于高中）就读，学识奋斗努力。各门成绩俱优。他学过英、德两门外语，尤其喜好英语，深得美籍教师嘉化（D.J.Carve）的喜爱，不时邀他去家里做客，嘉化夫人会弹钢琴，善于唱歌，赵元任第一次去老师家就被那美妙的琴声迷住了。他还跟嘉化夫人学唱《可爱的家庭（Home，Sweet Home）》和《离别歌（Auld Lanet Syne）》等歌曲，这是他接受西方音乐的开始。
一九〇七年，他进入南京高等学堂预科就读，认识了一位美国教授，由于他的鼓励督导，启发了他留学的志向。一九〇九年他来到北京，清末，美国退还庚子赔款，供中国考取留学生赴美深造，当时第一批的学人之一就是梅贻琦博士，第二批是在一九一〇年，甄选赵元任以第二名荣获考取，胡适博士名列十五，同年八月他们七十二人一同搭乘“中国号”轮船驶向美国。
赵元任先在康奈尔大学主修数学，选修物理、音乐，一九一四年毕业时获得数学学士学位，后入该校哲学学院研究一年，一九一五年转入哈佛大学读哲学，并继续选修音乐，一九一八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此外，另在芝加哥和加州大学做过短期研究生。一九一九年回康奈尔大学物理系任教一年。在此期间，他曾在数学、物理学、哲学、语言学等多种领域进行钻研，学习生活十分紧张。在康奈尔大学四年中，甚至没有去过相距不远的繁华大都市纽约。
他对学习音乐却没有吝啬时间和精力。他抵康奈尔大学所在地伊萨卡城不久，使用奖学金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一架二手钢琴向姜斯东（E.Joknstone）学作曲，向括尔斯（J.T.Quarles）学钢琴与和声，一开始作曲就大胆地运用中国民族曲调调置和声。还跟席佛曼（S.P.Siaierman）学钢琴，他第一首公开演奏的作品，就是以我国广泛流传的民间曲调“走八板”为基础构成的。他选修过声乐，后来演唱灌制了《教我如何不想他》、《扬子江上撑船歌》两首歌曲唱片。当时，赵元任经常参加一些音乐活动，参加并指挥过学校的歌咏团，用英文写过话剧剧本。在伯克利参加过学校演出的著名歌剧《阿伊达》。他的第一个独幕剧本《挂号信》，写的是中国学生在美国学讲英语的苦恼。上演时受到同学们的欢迎，一有机会他就去听音乐会，如果有重要演出，他情愿半夜就去排队等候买票。
1911年，赵元任“购得旧钢琴一部”与同学合奏。
一九二〇年夏，赵元任回国，担任清华学校的物理、数学和心理学讲师。同年与英国哲学家罗素来到中国讲学，由赵元任陪同到各地访问并担任翻译。每到一地他都能很快地用当地方言进行翻译。在亲友的鼓励下，此后他决定集中精力专攻语言学。一九二一年他冲破封建包办婚姻，秋天与新式结婚的夫人杨步伟同去美国。他在哈佛大学研究语言学，同时在该校教授汉语和哲学。以后还去过法、德、英等国考察进修，为语言学的研究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一九二五年初夏赵元任再次应聘回国，任清华学校增办的国学研究院导师，与著名学者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格一起，誉为“清华四大导师”。他教授中国音韵学、普通语言学、中国学谱学调、西洋音乐欣赏等课程。他还担任清华学校音乐委员会主任，是琴韵歌声会的发起人之一。他到江苏、浙江、广东等地收集和记录过当地民歌，可以说他是我国第一个实际深入民间进行采风，而且用民间音乐作素材进行创作的现代作曲家。他很爱唱《江上撑船歌》，就是一九三〇年前后他在汉口的长江边与河北的呼沱河上听到船夫们唱的号子，把他们和激流搏斗时唱的“哼唷”声记录下来而写成的。
一九二九年赵元任主持新成立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语言组的工作。一九三四至一九三七年，到安徽、江西、湖南、湖北等地进行过方言调查，为了研究方言，还收集我国各地戏曲、说唱等传统音乐的唱片六、七百等。
七七事变后，赵元任带家人随历史语言研究所由南京西迁，先到汉口；后转长沙，往桂林、柳州等地最后到达昆明。
一九三八年秋，赵元任应邀去美国夏威夷大学讲学，一家人再次离开祖国。后加入美国籍，在耶鲁大学、哈佛大学担任语言学、汉语等课程的教学和研究工作，一九四五年当选为美国语言学会主席。他一生致力于学术，不贪求高官厚禄。抗战胜利后，他准备回国时。国民党政府教育部长朱家骅，一九四六年发电报请他出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他回电说：“干不了，谢谢”，就没有如期回国。一九四七年，他任教于加利福尼亚大学，一九五二年荣任阿加细（Aggasiz）基金会东方语和语言学教授。一九五九年曾到台湾大学讲学，一九六〇年当选为美国东方学会主席，一九六二年退休，仍一直担任加利福尼亚大学东方语文学会离职教授，坚持近六个月研究和著述。他获得的名誉学位有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博士（1946年）、加利福尼亚大学博士（1962年）、俄亥俄州立大学人文学博士（1970年）。
在繁忙的工作余时，这位在国际上知名的语言学家常常应邀向外国朋友和祖国侨胞作有关中国文化发展的专题演讲，介绍国内各种现代音乐作品，其中包括他自己在音乐创作上探索民族风格的体会和经验，他常为祖国具有悠久的文化传统和丰富的音乐遗产而骄傲，期待着中国音乐文化早日登上世界高峰。
音乐创作
赵元任最早的音乐作品是一九一三年为《花五版与湘江浪》编配的风琴曲，最后一个作品是一九六二年据梦中所得编成的《有个小兔子》一歌。在半个世纪的岁月中，为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对爱国学生的大屠杀，为表达旧社会受压迫受剥削的工农大众的愿望和呼声，为振奋民族精神，他于工作余时在音乐创作的天地里辛勤耕作，结出了累累硕果。赵元任最早发表的音乐作品是钢琴曲《和平进行曲》，一九一五年一月在中国留美学生创办、在上海出版的《科学》杂志创刊号上发表，它也是我国最早发表的中国钢琴曲。
《尽力中华》一歌，是一九二〇年，赵元任在北京清华学校任教时创作的，当时音乐界和社会上不少知识分子，对我国的民族民间音乐比较有隔膜，社会上流传的歌曲，大多是旧曲填文言文歌词艰涩难懂。他大胆将和尚放焰口时唱的焰口调加以改编，配置和声后，这首歌曲奋发激昂极富朝气，充满了民族自豪感和爱国主义激情，成为我国二十年代广泛流传的爱国歌之一，一九二三年，中华教育改进社召开第二届年会，开幕式唱国歌时，全体会员竟不唱国家颁布的国歌《乡云歌》，而高唱此歌以代之。赵元任还写作了《我们不卖‘日本货’》、《我是北京人》、《自卫》、《看醒狮怒吼》等爱国歌曲。
一九二二年，赵元任谱写了《劳动歌》、《卖布谣》和《织布》等歌曲，直接表达了旧社会受压迫受剥削工农大众的愿望与呼声。《劳动歌》的歌词选自（每周评论），反映我国工人阶级要求实行“三八制”（做工、休息、教育各八小时）的呼声。实行“三八制”是同年五月中国共产党在广州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上提出的。赵元任对此反应迅速，运用该歌词谱曲，用工人劳动号子式的节奏以及领唱和音唱相对答的新颖的艺术形式谱出曲调。这时他虽然还在海外，但仍非常关心我国劳动人民的生活和命运。
刘大白作词的《卖布谣》也是赵元任谱曲的一首曾经广泛流传的重要作品。歌词深刻地表达了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压迫下下我国劳动人民的痛苦呼声。他作曲时从吟诵声调出发，曲调采用很富特点的五拍子节奏。歌曲形象鲜明，音调亲切，具有独创性，他在自注中说明“这个歌稍微改几处（指歌词），就以用无锡音唱”，有意识地创作方言歌曲，不但在当时十分难得，今天也仍然是个有待深入的领域。
赵元任创作的歌曲《他》、《小诗》、《上山》、《也是微云》、《瓶花》、《爱国歌》等的歌词是胡适写的。一九一〇年胡适和他一起赴美留学，在康奈尔大学同学多年。一九一九年六月，陈独秀因散发传单而被北洋军阀政府拘捕下狱。胡适因思念陈独秀写了一首《小诗》，赵元任为其谱的曲调深沉，恰当地表现了原词的意境，这是他们合作的早期作品之一。
《上山》的歌词是胡适一九一七年从美国留学回国后为勉励自己而写的，表现了一种积极乐观的进取精神，赵元任很喜欢这首新诗，经他精心刻画，歌曲的音乐形象鲜明而生动，充满“五·四”时期特有的奋发向上的乐观情绪，深得当时一些知识分子的赞赏。《也是微云》是一首艺术性较高的抒情歌曲，旋律优雅，韵味浓厚，受到人民的喜爱。
更为出色的是赵元任为语言学同仁刘半农的新诗谱写的一首歌曲。一九二六年创作的抒情歌曲《教我如何不想他》是最具代表性的一首，原诗结合时春夏秋冬自然景色的描写，抒发了对他的怀念。这首诗是刘半农在英国伦敦时写的，这里抒发的可以说是对祖国的思念，也可以理解为思念亲友之意。赵元任以熟练细腻的作曲技巧，给诗配以十分典雅流畅、轻柔细致略带激动的抒情音调，它是词曲作者从自己感情深处自然流露出来的心声。音乐随着歌词分为四段。第一段从前奏开始的平静、柔和的情绪，引入进入诗情画意之中，以后三段音乐随着歌词的变化，在旋律组织与发展中以及伴奏的手法上，都抓住一个抒情性的主要节奏音型不放，采用各种和应、补充、摸进、发展以及转调等艺术手法，自然而又舒畅地发挥了诗人与曲作者的感情层层深入，逐步揭示出个人内心的感情波澜。钢琴伴奏吸收了奥地利作曲家舒伯特的艺术歌曲的特点，充分发挥了它在歌曲整体中共同塑造成形象和刻画意境的作用。在这首歌曲中，还可以看到曲作者在处理曲调与歌曲上的独特的创造性。他从我国传统音韵学和戏曲中吸取了营养，谱曲时通常总是把字分成平仄，平声大多给予低音平音，仄声大多给予高音或加以变化，使曲调多有典雅韵味。为了使曲调口语化，成为生活语言的升华。他尽量使用音调、音区接近于生活中的语言。为了正字，有时采用滑音、装饰音。更有趣的是他为四次点题的“教我如何不想他”，采用了京剧的西皮原板过门的腔调。再略加变化，使作品的民族风味醇厚，而原始材料不露。他的这些创作手法与成就，在我国现代专业音乐创作初期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也可以说这是他在语言学研究中的心得，巧妙地运用到歌曲创作中的结果。同时也体现了他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作曲技巧相结合的独到见解与功力。
合唱曲《呜呼三月一十八》是一首政治性强烈的作品，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在北京发生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互相勾结屠杀爱国学生的惨案。刘半农怀着满腔义愤写下了这首歌词，署名“范奴冬女士”发表在《语丝》周刊第72期（1926年3月26日出版），赵元任将此歌词谱成歌曲，发表在一九二九年一月国乐改进社编的《音乐杂志》第一卷第五期，表达了他的愤慨之情。
赵元任为刘半农的诗歌谱写的歌曲有《织布》、《听雨》、《茶花女中的饮酒歌》等，都收在《新诗歌集》（一九二八年）中。两人在多年的相处与合作，使他们之间的情谊益深。刘半农去世时赵元任曾作挽联哀悼：“十载奏双簧，无词今后难成曲！数人弱一个，叫我如何不想他？”
赵元任一九二七年写的大型合唱曲《海韵》，写作技巧光彩夺目，居于二十年代合唱作品前列。几十年来一直备受赞誉。歌词是徐志摩早期的诗作，主要是写一个渴求自由的女郎为了摆脱封建礼数束缚，黑夜里徘徊在海滨，最后终于被海潮吞没。它反映了“五·四”时期，青年们追求个性解放的思想倾向，表达了作者对旧社会里备受摧残的妇女的同情。四声部的混合唱应和着女高音领唱（主旋律也可以作为女高音独唱曲）表明了复杂的感情变化和戏剧性的发展。作品中赵元任借鉴了欧洲浪漫主义孤的表现手法与合唱作曲技巧，创造性地运用了调式调性和抒情性。表现了疑惧、忧虑、劝告、恐怖和女郎令人不可捉摸的飘逸的情绪。作品中的女郎、大海、诗翁三个音乐形象栩栩如生，真挚感人，他用合唱与钢琴来描写诗人情绪的变化，黄昏中的大海从宁静发展到狂风大浪，与女郎抒情的歌声形成鲜明的对照，一直到女郎被大海吞没。最后剩下诗人的悲伤和大海的宁静。
一九三五年赵元任应邀为音乐喜剧影片（都市风光）写了一首主题曲《西洋镜歌》，影片中由该片的编导袁牧之扮演一个拉洋片的卖艺人，一面拉一面唱。它的旋律音调适合拉洋片人的身份，又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孙世毅写的歌词中由许多对当时社会的批评，国民党政府审查时删去了一些歌词，结果袁牧之唱到该处时，就只好哼哼调子而已。
《老天爷你年纪大》是赵元任以明末同名民谣，由胡适抄送给他，一九四二年谱写的独唱曲。赵元任依据歌词的语言特点进行创作，曲调自然流畅而富于变化，具有我国民间说唱北方大鼓的风格。这首歌一九四五年，由留美作曲家谭小麟带回祖国，后来在反饥饿内反战的学生运动中，由上海音专学生李志曙首次演唱，以此对国民党政府表示不满。此曲有两种结尾，由谭小麟建议并带回国的版本，保持了全曲中国音乐风格的统一，赵元任的版本主要关心的是使旋律与歌词在节奏上、声调上密切相符，使歌词更为生动。为了配合开展儿童教育，赵元任给陶行知的许多歌词谱成歌曲，如《小先生歌》、《手脑相长歌》、《小孩儿不小歌》、《春天不是读书天》等，写了一些校歌与中小学歌曲，并在一九三四年出版了《儿童节歌曲集》。
图为赵元任1944年在哈佛寓所与女儿赵如兰谈论音乐。
配合群众教育的歌曲有《好家庭》、《干干干》、《长城和运河》等，收于商务印书馆一九三九年穿的《民众教育歌曲集》。作为语言学家，他写有《注音符号歌》、《韵母表歌》等歌曲。为了丰富家庭生活，他还为他的“家庭合唱团”写了卡农曲《唱唱唱》等家庭歌曲。
经上海音乐学校院长贺绿汀提议推动，上海音乐出版社一九八七年六月出版了五线谱版的《赵元任音乐作品集》（由其长女、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赵如兰编辑），收有各类创作歌曲83首、编配合唱歌曲24首、编配民歌19首、器乐小品6首，总计132首。大大超出人们原来的所知。由于某些歌曲中出现了“中华民国”、“青天白日满地红”的词句，某些词作者的声明也有争议，直到赵如兰写信给中共中央领导同志，获得了“同意让赵元之的音乐作品全集名副其实地即全部作品没有任何遗漏变动地出版”的明确答复。中央有关领导部门又特为此事下达了专门的文件，此书才获批准问世。
赵元任的优秀歌曲，长期以来为我国音乐界所推崇。萧友梅认为赵元任的音乐创作“替我们音乐界开了一个新纪元”，评价甚高。黄自在上海音专授课时，也常以赵元任的作品为范例。早在二十年代，赵元任就有着创造自己民族音乐文化的远大抱负，鲜明地提出，中国音乐有着自己的各种特性，应该加以保存和发展，同时主张把“西洋音乐技巧吸收成为自己第二个天性，再用来发挥从中国背景、中国生活、中国环境里的种种情趣。”他不仅如此说，而且始终力求表现在自己的作品中。他说有些西方人“对于中国音乐的兴趣是好奇喜新的兴趣”，他们是抱着一种“博物院的中国”的错误观念来看待中国的一切。他愤慨地表示：“他们愿意看着中国老是那个样子，还是拖着辫子，还是养着皇帝……这样他们的观光公司才有题目作广告……”我们不能全国人一生一世穿了人种学博物馆的服装，专门预备着你们来参观。中国不是旧金山的“中国城”。他们的民族自尊心和爱国热忱驱使他为祖国音乐文化作出卓越的贡献，祖国人民是永远忘不了的，他的音乐作品包括成为我国现代音乐文化宝库中的珍品，将世世代代回响于祖国人民的心中。
重归故里
一九三八年赴美以后的几十年里，赵元任一直思恋着祖国，中美两国关系正常化刚刚起步，他与夫人杨步伟不顾年迈体弱和重重困难，一九七三年带着外孙女昭波和女婿迈克回到祖国探亲访友，见到了一九四六年先期回国的女儿赵新娜一家及数十位亲友，参观了北京、南京、常州的故居。五月十三日夜晚到十四日凌晨，周总理和郭沫若、刘西克接见了他们夫妇，在座的还有吴有训、周培源、竺可桢、黎锦熙等老友。三个多小时的会见中，总理跟他谈到了文字改革，谈到了赵元任晚年致力研究的《万字方案》，并请大家吃了一顿别有风味的夜点，后来赵元任总是用“亲切”两个字概括那次难忘的会见。
这之后，赵元任夫妇年年都想要回国来看看，但因夫人身体不好，一直未能成行。一九八一年五月，丧妻不久的赵元任，应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之邀，带着大女儿赵如兰、女婿卞学鐄和四女儿赵小中又一次回到祖国。全家三代欢聚在北京，受到政协主席邓小平和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胡乔木的热情接见，接受了北京大学授予的名誉教授称号，与众多师生合影，签名留念；在清华大学校长刘达、副校长张光斗的陪同下重游了清华园，见到了许多语言学界、音乐界的同行、专家。这次回国是赵元任在世的最后一年中最高兴的了。
1981年，赵元任（中）与上海音乐学院院长贺绿汀（左）、丁善德（右）交谈。
1981年，赵元任在中央音乐学院演唱《卖布谣》，吕骥（左）、赵沨（右）在座。
图为1981年与中国音乐学院师生座谈。前排左起：王远方、赵元任、赵如兰、张肖虎。
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四日，赵元任在美国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溘然长眠，享寿九十岁，遗有四位女公子，六位外孙，赵夫人杨步伟女士为南京人，早年学医留学日本，亦为一文学家，曾著有《一个女人的自传》、《杂记赵家》等书，均由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杨女士长赵博士两岁，一九八一年三月一日，在加州因中风去世，享年九十一岁，距一九二一年结婚起，两人恩爱相处长达六十年之久，在中国学人中，堪称最令人羡慕的“一对佳偶”。
1992年赵元任的四位女儿在清华大学表演《唱唱唱》。
赵元任与台湾
一九四八年，赵元任应选为中华民国中央研究院院士，迄至逝世为止。他担任院士长达三十四年之久。一九五九年李抱忱博士在台北市中山堂指挥三百人大合唱，参加演唱者为台北市各大专院校音乐科系学生，赵元任应邀回国参加此一盛举。在音乐会中特别演唱赵元任作曲，李抱忱改编的四部合唱《上山》，原为独唱曲，当时作词的胡适也在座。演唱完毕三位博士上台说，一时掌声雷动此历史性的一刻真值得大书特书。稍后，赵元任应邀在台湾大学讲学。
二〇〇〇年六月间陈明律婉拒了中华民国声乐家协会的理事职位，而继黄自、刘雪庵、陈田鹤三篇CD专辑后，她出版了第四张专辑赵元任艺术歌曲。由于大陆历经战乱和文革等浩劫，一如黄自、刘雪庵、陈田鹤、赵元任等人的创作文献散失四方。
陈明律于一九九一年二月八日，在美国波士顿举行一场独唱会，赵元任之女赵如兰也去听她的音乐会，因而两人相识，致此次灌唱赵元任专辑，陈明律获知目前在美国哈佛大学任教的赵如兰协助，终于挑选出二十九首赵元任代表作，其中包括脍炙人口的《教我如何不想他》，胡适诗作的《上山》等。
陈明律研究指出，赵元任的创作特点是旋律动听，和声饱满而且情绪铺陈自然，由于精通中国语韵与声调，他的乐曲往往能和歌词的抑扬顿挫紧密搭配，这是赵元任为华人艺术歌曲立下的典范。
在录制过程中，陈明律发现出不少轶事，例如《教我如何不想他》就有一段趣事：在这首歌曲大受欢迎之后，以为赵元任的友人很想见识作词者刘半农的庐山真面目，有天在赵元任家中巧遇刘半农，对方以为刘半农是浪漫才子，没想到眼前竟是一个老先生，不禁脱口而出说道：“原来是个老头儿。”刘半农回家后，心有所感，写了一首打油诗自嘲：“教我如何不想他，请进门来喝杯茶，原来如此一老叟，教我如何不想他。”
图为《陈明律演唱赵元任艺术歌曲专辑》封面。
陈明律灌唱的赵元任艺术歌曲CD，仍由旅澳大利亚的钢琴家钟慧玲担任钢琴伴奏，台北凌轩企业社精心制作，这片CD录有二十九首歌曲：
1、《教我如何不想他》（刘半农 词）
2、《他》（胡适 词）
3、《小诗》（胡适 词）
4、《老天爷》（明末民谣）
5、《过印度洋》（周若无 词）
6、《卖布谣》（刘大白 词）
7、《织布》（刘半农 词）
8、《糊涂老》（马祖武、乔汶荃 词）
9、《好家庭》（马祖武 词）
10、《读书好》（陈礼江 词）
11、《听雨》（刘半农 词）
12、《瓶花》（范大成、胡适 词）
13、《看醒狮怒吼》（陈济略 词）
14、《抵抗》（陈礼江 词）
15、《干干干》（陈礼江 词）
16、《自卫》（马祖武 词）
17、《也是微云》（胡适 词）
18、《牧童歌》（陈果夫 词）
19、《手脑相长歌》（陶知行 词）
20、《秋种》（赵元任 词/曲）
21、《劳动歌》（词见星期评论）
22、《葵园》
23、《相见欢》（王文山 词）
24、《西洋镜歌》（施谊 词）
25、《长城和运河》（马祖武 词）
26、《车北歌》（陈果夫 词）
27、《江上撑船歌》
28、《茶花女中的饮酒歌》（刘半农 词）
29、《上山》（胡适 词）
CD全长64分37秒。
